“我儿,外面发生何事了?”

  

  敲门声将睡在里屋的老母亲吵醒,她摸索着要爬起来,阮小七赶紧说道:

  

  “母亲继续休息吧,兴许是有人买烧鸡,我去说一声。”

  

  自打在这个名叫石塘的小村定居,阮小七就兢兢业业经营着他的烧鸡店。

  

  凌晨把鸡杀了,先炸后卤,再闷一个时辰,然后就开卖。

  

  烧鸡很受欢迎,一般到下午就能卖完,然后小七会赶着一头小毛驴去附近的村里收鸡,收来的鸡瘦的养两天,肥的第二天早上就开宰。

  

  小二和小五在附近打鱼,兄弟俩偶尔会提着鲜鱼过来,一家人乐呵呵的吃顿饭。

  

  兄弟三人像是完全忘了智取生辰纲,忘了梁山泊,只是一心过小日子的百姓。

  

  阮母很高兴三兄弟的改变,还督促小五小七不要赌博,好好攒钱,以后托媒婆讨个老婆,养两个孩子。

  

  小五对讨老婆兴趣不大,倒是小七,觉得要是有個娘子帮忙看店,他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收鸡,能做出更多烧鸡,也能挣更多的钱。

  

  小七已经悄悄攒下了几十两银子,打算攒够一百两就让母亲张罗娶亲的事。

  

  想想也是可笑,当初十万贯生辰纲摆在面前,却没想过成家立业,整天满脑子都是杀贪官,干大事。

  

  而现在,却在为一点点银两奔波。

  

  也幸好现实世界的先生不计较,赏赐了烧鸡配方,否则烧鸡店还开不起来呢。

  

  十月底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小七穿好衣服,又戴上一顶破旧的毡帽。

  

  他一边向门口走,一边盘算着是不是换个大院子,让母亲有个单独的住房,这样就不用打扰她老人家休息了。

  

  拍门声越来越急促,小七拉开门栓,刚要准备看看怎么回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几个梁山的喽啰拎着兵器闯进来,举起刀鞘劈头盖脸就打了过来:

  

  “半天才开门,聋啦?再有下次,杀得你们全家鸡犬不留!”

  

  小七去摸刀时,里屋的门开了,阮母举着油灯赶紧走了出来:

  

  “你们是何人?休伤我儿!”

  

  见母亲出来,阮小七放弃了杀人的想法:

  

  “母亲进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几个小喽啰见到有老人家,更加猖狂了,摆出了一副吃定小七的嘴脸:

  

  “还以为家里就你一个人呢,既然两个人,那就交双份人头费,爷爷我今天心情好,给五两银子算啦。”

  

  五两银子,那得卖多少烧鸡啊?

  

  小七原本打算理论两句,但想了想,翻开床头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扔给了带头的喽啰:

  

  “拿钱走吧,以后莫来打扰!”

  

  小头目眼神中闪过一抹贪婪,狠狠看了一眼床头的柜子,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大摇大摆的走了。

  

  阮母担忧的说道:

  

  “若是他们三天两头下山劫掠,该如何是好?”

  

  阮小七也没想到梁山的人这么过分:

  

  “母亲莫要担心,明日我找二哥五哥商量一下,不行我们就换个地方开店,远离梁山。”

  

  经过刚刚的闹腾,他对梁山最后一丝念想也化为飞灰。

  

  外面,几个得手的小喽啰,又拍打周围的住户讨要银钱,等拿得差不多了,这才离开村子,跟外面的大部队汇合。

  

  村头,锦毛虎燕顺有些惊讶这几个小喽啰还能活着回来:

  

  “那人没有动手?”

  

  “没有啊,怂得很,我们打他都不还手,还给了二两银子买命。”

  

  嗯,小七给的那五两银子,被几人贪墨了一多半。

  

  燕顺扭脸看向旁边的穆弘:

  

  “穆头领,眼下该怎么办?”

  

  穆弘想了想说道:

  

  “先回去找军师复命吧……真没想到,堂堂活阎王居然成了怂蛋。”

  

  今天吴用找到穆弘和燕顺,说了一堆兄弟们要同生共死的话,然后让他们找几个新上山的兄弟去骚扰阮小七。

  

  要是这位活阎王动手,那就趁机把石塘村的人全杀光,再谎称是三阮杀的。

  

  三兄弟走投无路,自然会重新上梁山。

  

  穆弘和燕顺带着各自的心腹人马,做好了屠村的准备,没想到阮小七根本没有还手,让两人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小七居然没有反抗,得再想个别的办法。

  

  总之,一定要把三阮赚上山,让他们兄弟继续为梁山卖命……都是一起磕头拜把子的兄弟,你说拔香散伙就散伙,哪有这种便宜事儿?

  

  自从上次被麒麟村搞得损兵折将,又被官军围杀后,梁山的头领们越发觉得人手不足,所以离开的三阮以及心灰意冷的林冲、晁盖等人就成了争取对象。

  

  三阮的核心是阮小七,只要把他赚到山上,小二小五也会重返山寨。

  

  而之所以晚上去骚扰小七,是因为梁山的人都知道他孝顺,没想到几个小喽啰见钱眼开,没将小七的火气逼出来。

  

  穆弘他们回寨后,向军师吴用说明了情况。

  

  智多星也没想到小七居然能沉得住气,抚须说道:

  

  “明天派人去他的烧鸡店里要保护费,再刺激刺激他……对了,他店里挂着一个生意兴隆的牌匾,小七视若珍宝,明日记得一把火烧掉。”

  

  想要一个人乖乖就范,就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毁掉,这是吴用屡试不爽的阴招。

  

  穆弘一听,拱手说道:

  

  “明日一早,我亲自带人去他店里。”

  

  欺负小商小贩是穆弘的强项,他过去在揭阳镇就是做这个的,病大虫薛永耍把式卖膏药,就因为没有孝敬穆弘兄弟银两,差点被沉到江底。

  

  而出手帮助薛永的宋江,更是险些被两兄弟杀死。

  

  这种恶霸去欺负一个开店的,根本不用演,本色做自己就够了。

  

  五更时,阮小七早早起床。

  

  他穿戴整齐,穿过院子来到临街的烧鸡店。

  

  开门后,先点上店里的油灯,然后点燃三支香,恭敬的朝【生意兴隆】的匾额拜了拜,趁着邻居们还没起床,先去打了两挑水,开始烧水。

  

  水烧开,天也蒙蒙亮,小七吹灭油灯,提着尖刀来到院中,挑了四十多只收来的肥鸡挨个儿宰杀。

  

  过去担心卖不完,他每次都做二十多只。

  

  但昨晚出了五两银子,加上今天镇上有集会,小七打算多宰杀几只,到时候让母亲看店,他挑着烧鸡去镇上赶集,尽早把损失的银子赚回来。

  

  五两银子啊,距离媳妇儿又远了一步。

  

  小七一边忙活,一边摇头苦笑。

  

  过去打鱼为生时,没啥奔头,没觉得日子有多难。

  

  但现在有了奋斗目标,有了正经生意,反而觉得一切都那么难,好像无形中有张大网牢牢拽着,阻止他上进。

  

  “鹏举说跨越阶级是最难的,等我以后娶了媳妇儿,这算不算跨越了阶级?”

  

  小七用刀麻利的切开鸡脖子,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鸡头,让血全部流淌到盆里。

  

  等会儿隔水蒸一下,就是鸡血豆腐了,一文钱一块,村里几个穷苦人家很喜欢买,做菜时切一些进去,也算是沾了荤腥。

  

  放完血,开始褪毛。

  

  褪下的鸡毛也得攒着,镇上有人收,据说洗干净可以做成鸡毛掸子,城里的大户人家会用来扫灰尘。

  

  小七不懂这些,只觉得扫灰尘不应该用笤帚吗?

  

  城里的人就是娇气,扫个灰也得用鸡毛。

  

  褪完毛,小七把鸡全都清洗一遍,确认没有鸡毛,然后抓起尖刀,从鸡肚子的位置下刀,将鸡开膛。

  

  接着在鸡脖子的位置上切几下,割断气管和食道,把内脏完整的取出来。

  

  鸡肠、鸡肝、鸡心、鸡肫这些全都要,村里的孙员外喜欢吃,每次买都会多给几文钱,很讲究。

  

  至于鸡肫里面那层金色的膜,更得小心收好,镇上的药房专门收购,价格还不低,叫劳什子鸡内金,说是能治胃病。

  

  等所有鸡全都收拾完,他清洗一下,然后将鸡吊起来控水。

  

  而阮母此时也已经做好了早饭:

  

  “我儿,去吃饭吧,剩下的活我来做。”

  

  阮母提着一个小凳子,坐下来开始翻鸡肠,清理内脏,顺便把褪下来的鸡毛摊在竹帘上晾起来。

  

  镇上收鸡毛的李老四很挑剔,鸡毛湿一点,就会扣钱,甚至拒收。

  

  小七来到厨房,见到了今天的早饭。

  

  一碗杂粮稀饭,两个白面馒头,一碟小咸菜……过去每天早上是两个沾满芝麻的胡饼,昨晚出了五两银子后,母亲把生活费也降低了。

  

  这样也好,开源的同时也要节流嘛……小七端起稀饭喝了一口,抓着馒头吃了起来。

  

  早饭过后,他把控了水的鸡取下来,鸡腿折断塞进鸡的肚子里,鸡翅穿过鸡脖子,从嘴里伸出来。

  

  将鸡做成经典的元宝造型后,开始抹麦芽糖,这样炸出来色泽更好。

  

  阮母把所有内脏都清理干净,还特意将鸡肠捅开反复清洗,然后再卷起来打成捆儿,卤的时候不容易煮烂,卖的时候也方便挑选。

  

  就这样,母子俩一直忙到太阳升高,才把烧鸡卤好。

  

  但这会儿还不能卖,得再泡一会儿,让烧鸡更入味。

  

  “孩儿待会儿去镇上赶集,若是有客人来买,母亲就称重收钱吧。”

  

  “我儿且去,家里有老身呢。”

  

  很快,村里的孙员外拄着拐杖过来,买了一斤鸡肝,两套鸡肠,三斤鸡肫,给钱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五个铜板。

  

  阮母趁着这个空档,做了杂粮饼子让小七路上吃,顺便又给院里的鸡喂了粮食。

  

  烧鸡泡好,小七盛到一个陶桶里,盖上盖子,放在驴背上,一手拿着饼子大口啃着,一手牵着毛驴去镇上卖烧鸡。

  

  他走后,阮母来到临街的烧鸡店里,把幡儿挑起来,准备做生意。

  

  阮氏烧鸡的幡儿刚挂出来不久,穆弘就领着燕顺,在几个喽啰的陪同下溜达着来了。

  

  两人本想大早上就来的,奈何昨晚喝酒太迟,以至于睁开眼就到了这会儿,脸都没顾上洗,就急匆匆的乘船过来,打算赶紧完成军师交代的任务。

  

  不管穆弘还是燕顺,都对阮氏兄弟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他们这些后来者,对梁山的元老派没什么好感。

  

  两人都是宋江收的小弟,跟不思进取的晁盖有着天然的矛盾。

  

  现在有机会对付元老派的人,自然不吝手段。

  

  走进烧鸡店,看到阮母一个人在,两人就知道来晚了。

  

  不过来都来了,该找茬也得找茬,毕竟军师交代的大事得赶紧完成。

  

  “两位客官好,需要点什么?我们家的烧鸡有口皆碑,都是今天现做的。”

  

  穆弘环视一周,看到了墙上挂着的【生意兴隆】匾额,下面居然还有香炉,看来军师说得没错,阮小七确实很在意。

  

  他指了指匾额,开始找茬:

  

  “这个匾额卖吗?”

  

  “这是贵人赏赐之物,不能卖。”

  

  “贵人?多贵的人啊?这破字居然还当成宝,我看你这老妪是想坐地起价吧?”

  

  阮母见这几人不像是好人,便冷冷说道:

  

  “不卖就是不卖,何来坐地起价一说?客官你若不买东西,还请离开,不要耽搁我们做生意。”

  

  她这话一说出口,穆弘不干了:

  

  “老东西,赶人是吧?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要么把这幅匾额卖给我,要么被我烧了,否则,我让你开不了店!”

  

  话音刚落,穆弘就看到人影一闪,匾额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道士。

  

  他身穿道袍,手持拂尘,身后还背着一把宝剑,正是曾经的梁山三当家,后又投靠麒麟村的入云龙公孙胜。

  

  燕顺吓了一跳:

  

  “公……公孙道长?伱为何在此?”

  

  公孙胜连正眼都没瞧他俩,像驱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

  

  “你们走吧,别耽误人家做生意。”

  

  说完他又冲阮母打了个招呼:

  

  “贫道是小二、小五、小七的结拜兄弟,名叫公孙胜,让您老人家受惊了。”

  

  “拜见道长,感谢您出手相助。”

  

  阮母拜了一拜,忙不迭的去烧水煮茶了。

  

  她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也清楚,那几个不三不四的人是来找儿子麻烦的,而这位公孙道长,是给自己出头来了。

  

  见穆弘不走,公孙胜说道:

  

  “看在往昔相识一场的份上,你走吧,该交代后事就交代后事……自打你对这幅字不敬开始,天界、地府、道教、佛门……各方势力都抢着要你的命呢。”

  

  开玩笑,这可是三师母奉先生之命题的字,三师母是谁?那可是女娲娘娘的亲传弟子。

  

  你个小恶霸无缘无故敢羞辱这幅字,还扬言要毁掉。

  

  就这作死程度,阎王身上都得纹个你。

  

  穆弘不信:

  

  “公孙胜,你投靠敌人,现在还妖言惑众,破坏军师的计划,日后犯在梁山手中,有你受的!”

  

  他早就对这个三把手不满了。

  

  口口声声说厉害,但自从上梁山就没出过手,宋大哥在江州危在旦夕时,更是投靠了麒麟村,这种卖主求荣之辈,不配在梁山有那么高的座次!

  

  公孙胜没理他,而是说道:

  

  “昨晚你的人从小七这里拿走了五两血汗钱,天黑之前还回来。”

  

  他没说什么威胁的话,但意思已经明了。

  

  不还回来,所有人都别想活,哪怕你们躲在梁山不出来呢,贫道我也会飞过去讨回公道。

  

  公孙胜已经到达邯郸城,还以云游道士的身份挂到了一个道观中,开始给人看相,救治穷人,以此来获得情报。

  

  除了他之外,曹正夫妇也在邯郸城买下一座酒楼。

  

  古代社交场所比较少,酒楼饭店很容易接触到高层人物,自然也就更加容易获取情报。

  

  酒楼卖的高度白酒很受欢迎,但还少一样主打菜品。

  

  公孙胜想到了阮小七,现在麒麟村这边正缺人手,可以让三阮加入过来,趁机立个功。

  

  没想到刚起了这个念头,师父罗真人就匆匆传话,让他来石塘村救人。

  

  公孙胜马不停蹄的赶来,正好遇到穆弘要点燃那幅生意兴隆的匾额。

  

  燕顺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启禀三头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公孙胜笑了笑:

  

  “我已经不是梁山的三头领了,你们奉谁的命都跟我无关,但你们羞辱这幅字,那贫道就不能坐视了。”

  

  道路千万条,你偏偏选择最作死那一条,让人同情不起来啊!

  

  穆弘一脸不爽,昨晚几个小喽啰没把事情办好,今天亲自过来又没办成,这简直太打脸了。

  

  一怒之下,他端起柜台上摆着的卤味,连汤带肉一股脑泼向了墙上的匾额。

  

  你们不是当成宝吗,那我偏毁掉!

  

  我日你妈哟……公孙胜一摆拂尘,那些已经飞到半空中的卤汤卤味全都倒退回来,像是镜头回放一样倒退进了盆里。

  

  确认墙上的匾额没出问题,公孙胜抓着拂尘猛地抽在了穆弘脸上:

  

  “说好几遍了,这幅字很重要,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软绵绵的拂尘抽打在脸上的那一瞬间,突然像钢鞭一样,把穆弘打得满脸鲜血,嘴里的牙齿也掉落好几个。

  

  接着公孙胜从柜台里面出来,一改往日儒雅随和的性格,抬腿将穆弘踹到了街上,抡起手中的拂尘,像是抽陀螺一样,一下又一下抽打着穆弘的脑袋。

  

  暴躁道爷,在线打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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