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俩,你知不知道你们项目组里,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在做跟你一样的事情?”

  

  “还有吗?我没听说过。”尹安达一脸茫然的摆了下头。

  

  苏孝同并没有失望,从这家伙嘴里得不到更多的信息,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你知道薛保来这个人不?”

  

  “谁?薛保来?那个保那个来?”

  

  “保护的保,来去的来。”

  

  “薛保来?我怎么感觉这个名字熟熟的,好像在哪里听……呃……您说的不会是在科研所挂职的那位薛副主任吧?”

  

  “就是他。”

  

  “原来是他啊,我对薛副主任不熟,只是听说过,好像来仪器厂视察过两次吧,最近的一次似乎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前,我在项目组,他管不到这边,我和他也没打过交道。”

  

  “那你跟同是项目组的关小凤熟悉不?”

  

  尹安达有些疑惑,他想不通公安一个劲的问他这些不相干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熟悉”他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公安同志,不瞒您说,我在外边根本就不敢和女同志说话,尤其是年纪相仿或岁数小点的,要是被家里那口子知道了,她非得挠死我不可。”

  

  “正常的工作交流都不行吗?”

  

  “不行,在我家那口子眼中,我只要和女同志说话,那就是我对人家有意思,如果是人家来找我,那就是要勾引我。

  

  您说我……嗐……如果不是这样,我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步啊。”

  

  苏孝同听的撇了撇嘴,他都有点同情尹安达了,是同情他在家活的那么压抑,并不是同情他做的事儿。

  

  保卫处调查的记录本上也是这么写的,但看记录和听当事人亲口讲出来的感觉可完全不同。

  

  “你和韦海平的关系怎么样?”

  

  “我是副科长,他是技术员,基本就是这个关系。”

  

  “他是怎么介绍你认识的曹万泉。”

  

  “就是带我去曹万泉那里喝了两次酒就认识了。”

  

  接下来苏孝同又问了几个问题,基本都是已经有答案的,就只是核对一下两边说的是否相符,等回到单位,坐进审讯室后,他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关小凤的身上。

  

  “尹安达,我也是男人,知道男人的那点小心思,关小凤在你们项目组可以说是最漂亮的那个异性,还是个寡妇。

  

  我不相信你们私下里聊天的时候会没人提到她,不管真假,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听听。”

  

  “呃……”

  

  看他还有些犹豫,苏孝同又接续说道:“你已经都坐在这里了,还用的着担心别的吗?”

  

  “我……我是担心无凭无据的说出去了,给别人造成不好的影响。”

  

  就是因为这个,在项目组内部和家属院进行询问时,没一个人愿意说实话。

  

  一问就是不熟悉没接触,一问就是这,一个个好像都跟圣人似的。

  

  苏孝同才不信一堆男人在一起会不谈论女人,这无关什么猥琐什么色心,就是一个话题,就像女人在一起必定会聊到男人是一样的。

  

  当然啦,乱造谣那是另一说。

  

  他现在想听的就是那些没什么根据的传言。

  

  “没关系,我们自会判断。”

  

  苏孝同点了根烟,向一旁的守卫示意了一下,让守卫拿过去塞进了尹安达的嘴里。

  

  “吧嗒……吧嗒……”

  

  烟叼到嘴上后,尹安达很快就把一根烟吸完了,向一旁吐掉烟头后开口了。

  

  “公安同志,您想听,我就告诉您,但真假我不敢保证。”

  

  “你说你的就行。”

  

  “我们在一起聊天,有时候确实会聊到关小凤,就像您说的,男人嘛,有贼心没贼胆的过过嘴瘾而已。

  

  我听别人说过,说韦海平似乎跟关小凤走的挺近,他们俩住在一个单元,上下班有时确实会走在一起,我也见过,偶尔还会看到韦海平的爱人他们三个一路。”

  

  韦海平的爱人??!

  

  听到这里,苏孝同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

  

  他们一直在琢磨韦海平为什么会被拉下水,始终都找不到原因。

  

  最后将问题都归结到了薛保来的身上。

  

  可似乎他们还忽略了一个人,那就是韦海平的爱人,梁金花。

  

  想到这个名字后,苏孝同内心里悚然一惊,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这个女人的模样。

  

  不是没记住,而是太普通了,泯然众人矣那种。

  

  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他看着尹安达接着问道:“还有其他关于关小凤的传言没?”

  

  “也没什么了,关小凤这个女人怎么说呢,因为她儿子的问题,她也不喜欢跟别人打交道,我估计是懒的听那些怜悯的话吧。

  

  跟同性都很少接触,更别提异性了,那些人说韦海平和关小凤走得近,也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

  

  抛开韦海平把我拉到这条不归路上不说,他的为人我还是挺佩服的,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会对关小凤起什么别的心思。”

  

  说到这里尹安达满脸疑惑的问道:“公安同志,我能问一下您为什么一直问我关小凤的事情吗?”

  

  “很简单,因为她也是你们这条路上的人。”

  

  “什么?不……不可能吧!”尹安达那眼睛瞪得,让人都担心他会不会因为把眼睛睁的太大,不小心把眼眶给扯烂了。

  

  “没什么不可能,她已经畏罪自杀了。”

  

  “死啦?她竟然自杀了?”

  

  听到说关小凤已经自杀了,尹安达呆在那里愣了半天神,苏孝同也没催他,就那样安静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尹安达才回过神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说道:“公安同志,如果你们想多了解关小凤,那你们最好就找梁金花问吧,就是韦海平的媳妇儿,我能想到的跟她走的最近的人就是梁金花。

  

  至于我的问题,该交代的我都交代过了,如果您还想问什么,我一定配合。”

  

  尹安达所说的交代过了,是指他跟当时抓他的乘警交代的。

  

  那个乘警是在车站看到的通缉令,并没有太注意通缉令上有抓住逃犯后不用审讯的注意事项。

  

  他在车上发现尹安达并抓住后因为列车还没到站,就做了一次审讯。

  

  尹安达也自知罪责难逃,所以几乎都不用那名乘警问什么,就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做的事情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人家喊停他都不听。

  

  那名乘警已经干了五、六年了,在火车上嘛,面对的最多的犯罪分子就是小偷。

  

  尹安达是他经手抓住的唯一一个上了通缉令的逃犯,也是他经手的最简单的一次审讯,可同样也是让他最头大的一次审讯。

  

  警察不想听,罪犯却非要交代,那种场面想想都感觉有意思。

  

  苏孝同现在手上就有那名乘警做的笔录,刚才在车站交接的时候铁路公安都交给他了。

  

  现在审讯尹安达,就是在走一遍程序。

  

  一个多小时候,苏孝同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刚一出门,他就跟伸手的张红兵说道:“红兵,你去把韦海平妻子梁金花的资料拿过来,再让孙河也过来,我就在这边休息室。”

  

  “是”

  

  梁金花

  

  苏孝同站在休息室门外给自己点了根烟,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这个名字。

  

  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们调查的时候,说整栋楼的人被过了几遍都没发现有问题,那就从最不可能的人开始查起,然后关小凤的儿子关维正就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现在想想,梁金花似乎也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而且韦海平死亡那天,她可就在家呢。

  

  他们之所以有意无意的绕过她,似乎就是因为注意力都在韦海平身上,还因为她现在仍然被隔离审查着。

  

  可之前的调查都没任何作用,隔离审查肯定也查不出来什么。

  

  呼……

  

  苏孝同将吸进嘴里的烟吐了出来,不管怎样,想到了就去查查。

  

  刚好现在要见人也方便。

  

  很快,张红兵拿着梁金花的资料和孙河一起过来了。

  

  “老孙,梁金花你有印象吧?”接过资料后,苏孝同看向孙河问道。

  

  “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红兵刚才拿这份资料,我还真就想不起来这个女人。”

  

  说这话时,孙河一脸的凝重。

  

  都不是笨人,一被提醒,马上就意识到问题所在了。

  

  “没关系,现在想起来了,我们查她。”

  

  “资料上肯定看不出来问题。”

  

  “我们去正面接触她,她现在跟公公婆婆,还有她孩子和小叔子一家都被保卫处在招待所隔离审查着呢,我们现在就去见见她。”

  

  苏孝同低头粗略的翻看了一遍梁金花的资料。

  

  资料内容并不多,履历方面也很简单,他主要是看了看照片。

  

  “红兵,梁金花的全身照有没有?”

  

  “应该有吧,韦海平死后,他家里很多东西都被封存搬过来了,还没还回去。”

  

  “这样啊红兵,我和老孙现在去局招待所亲自会会梁金花,你去找到一张她的全身照,等曹万泉醒来后,你把照片拿过去让他看看。”

  

  “苏处,你怀疑她……”

  

  “薛保来的照片给曹万泉看过了,曹万泉非常肯定,给他安排任务的上线,也就是安排他认识韦海平的那个人并不是薛保来,说那个人的个子没那么高。

  

  这就表示,就算薛保来是潜伏者之一,那也还有另外一个人。”

  

  “可是女扮男装……会不会有点……”孙河皱着眉头盯着资料上梁金花的一寸照看了又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能。

  

  “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吧,处长他们去抓薛保来,咱们也不能闲着不是么。”

  

  “这你说的没错,反正辨认一下也不费事,不过曹万泉再醒来我估计到晚上了,他上午醒来过。”

  

  “不管,红兵你把这事儿记住。”

  

  “是”

  

  “走老孙,咱俩去会会这位罪犯家属。”将手中的资料交到张红兵手中,苏孝同抬脚便向中院方向走去。

  

  “好嘞”

  

  ……

  

  火车上

  

  闲着没事儿干什么?

  

  对老许、李言诚他们来说,闲的没事儿就是把案件从头到尾在梳理一遍。

  

  六个人坐在一个包厢里,按照时间线,一个人说,一个在本子上记,不看以前的记录,就按照记忆走,如果有缺失其他人在补充。

  

  “言诚,曹万泉说薛保来的身形肯定不是他那个上线是不是?”

  

  “对,薛保来的个头在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的样子,曹万泉有一米七,他的上线比他个子低,据他说能矮小半头的样子,粗略估计最多不超过一米六五,身材偏瘦。”

  

  “他还说,他那个上线每次见他就算是晚上,也会包裹的严严实实是不是?”

  

  “没错”

  

  “还戴手套?”

  

  “对”

  

  “他戴手套做什么?害怕留下指纹?应该不至于吧?”

  

  “也许是怕手冷。”

  

  “四月份那次见面还冷吗?”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的手上有比较明显的印记,他不想被别人看到,因为通过那个印记,别人可以很轻易的猜到他是谁,或者说找到他。”

  

  “就像那个老头说的被剁了两根手指头的那个什么佟八指那样?”

  

  “不一定是缺指头,也有可能是多指头呢,还有可能是手背上有胎记。”

  

  “唉,这个人很神秘啊,案发至今十天了,咱们连这个人的一丁点线索都没有。”老许有些感慨的摇摇头。

  

  “那是,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不神秘一点的话,可能早就暴露了。

  

  也不能说没有线索,还是有一点线索的。”

  

  “什么?”

  

  “这个人跟韦海平认识。”

  

  说到这里李言诚停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后接着说了下去。

  

  “其实我这两天一直都有在思考,我们一定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处长您看啊,首先咱们明确一点,韦海平过去的档案还是比较全面的,他肯定不是潜伏者。”

  

  “对,即便是解放前,他的档案也比较清白,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成长轨迹,这点问题不大。”老许点点头确认了李言诚的说法。

  

  “那么他又是怎么被发展成帮凶的?我相信,这种发展不是一朝一夕能成功的,换句话说,发展他成为帮凶的人,应该就在他身边能经常跟他接触到。”

  

  “有点道理,你继续说。”

  

  “问题来了,根据厂里同事,家属,以及他的一些朋友提供的信息来看,咱们把他经常接触的人几乎都查了个底掉,可就是什么都没发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呢?”

  

  这年头不比后世,人们经常来往的朋友基本上都在身边,稍微远一点可能一年都见不了一两次面。

  

  一个成年人被人洗脑去干掉脑袋的事情,凭一年一两次见面就想说服一个人去干那事儿可不太容易。

  

  可韦海平死后身边的人都被查过了,没发现什么明显有问题的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他就没有那种关系特别好经常见面的朋友,无论跟谁来往,似乎都给人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

  

  “会不会是关小凤或者关维正发展的,然后通过那个神秘上线介绍给的曹万泉。”

  

  这话是田林君说的,他说的这种情况还是有可能的。

  

  但这对他们正在讨论的那个神秘上线没有任何帮助。

  

  老许这是皱着眉头伸手敲了敲小桌子:“照这样说的话,关家母子能同时跟两个幕后人都联系上?这有点不正常吧?”

  

  “那就是通过薛保来联系的那个人。”

  

  六个人坐在包厢里一直讨论到晚饭时间,这才去餐车吃饭。

  

  而这边苏孝同和孙河二人,也刚好踩着点从招待所见完梁金花出来。

  

  “老孙,谈谈你的印象。”

  

  刚坐到副驾驶,苏孝同就开口说道。

  

  “我对这个女人只有一个感觉,冷静,非常冷静,虽然她精神上看着有些萎靡,脸上的悲伤之色也很浓。

  

  但我不知道苏处您注意到没,她回答问题很有条理性,有的问题之前被问过,她有准备我能理解,毕竟那些问题被问过可能不止一次了。

  

  但您刚才有几个问题非常明显之前不可能问过,就像最后一个问题,您让她谈谈对薛保来的看法,她虽然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显得有些错愕,可还是很快的就条理分明的讲了几句。

  

  说实话,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她丈夫还被确定为犯罪分子,我是有点难以理解她这种面上看着悲痛欲绝,但实际上骨子里却冷静异常的状态。”

  

  听完他的分析后苏孝同没做出评价,转而说道:“老孙,咱们假设,只是假设啊,假设她和薛保来都是隐藏在幕后的那只黑手,你觉得他们俩谁是主导。”

  

  “她,梁金花,如果说薛保来身上还有那么点脉络可寻的话,在她身上我感觉找不到一点痕迹。

  

  今天如果不是你提起她,我好像都已经把这个人忘掉了。”

  

  是啊,苏孝同也有些后怕,下午如果不是尹安达说到了她,他也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女人,如果她真的是那只幕后黑手,她确实把自己藏的太好了。

  

  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女人,现在李言诚离开没在,回来还不一定哪天呢。

  

  否则直接先给这个女人开审,那他们可能就不用冒险了。

  

  现在让他审这个女人,他可一点撬开她嘴的把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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