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情况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中院会议室,苏孝同将自己整理好的案情脉络做了个叙述,然后低头看看手中的本子。

  

  “关于那个神秘中年人到底是不是福利院阿姨所说的那个姓包的,是不是毛春安那位中专舍友所说的那个哥哥,这还有待查证。

  

  福利院阿姨介绍的毛春安原来家庭附近的老街坊,已经有人过去核实了。

  

  下午见到了一个人,不过可惜的是这位大爷好像生病还是怎么了,对过去的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他儿子说老爷子有时糊涂有时清醒,他回头等老爷子能清醒点了着帮着问问,有消息会给咱们回复。”

  

  “这老爷子的儿子对毛春安家没印象吗?”老许此时开口询问道。

  

  “这老爷子的儿子说,毛春安家应该是后来才搬过来的,他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听说过附近有这个姓的人家。

  

  后来他一直在正阳门跟前的饭店上班,并不太回去,家里是他弟弟在,他弟弟两口子前两年生病都不在了。

  

  他也给咱们调查员提供了几个以前那一片的老街坊,但因为那会儿都晚了,只能等明天再去找找看。”

  

  好吧!老许有些无奈的点点头。

  

  那里解放前是外来人口聚集的地方,解放后对那边进行过改造,绝大多数人都搬走了,虽然当时有过登记,就这样现在想找也不太好找。

  

  “毛春安小时候在福利院的朋友找到了没?”

  

  “找到了几个,都没能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充其量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倒是福利院另外一个阿姨,她提供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信息。

  

  这个阿姨说,解放后毛春安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不像是被人靠着要饭养起来的。

  

  因为第一批送到她们那里的孩子有十几个,就数他最白胖。”

  

  说到这里,苏孝同叹着气合上了手中的本子:“这个阿姨提供的信息除了能说明毛春安的那个神秘哥哥更神秘之外,其他的也说明不了什么了。

  

  毛春安那边现在调查的情况暂时就是这样,我个人觉得,他后来的性情大变,跟是否被朋友背叛应该没什么关系。

  

  之所以不交朋友,不跟其他人过多的来往,只是单纯的不想被别人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老许听完后点点头看向了李言诚:“言诚,对那个也许并不存在的李主任你有什么看法?”

  

  “首先一点基本可以确认的是,这个李主任应该是那个房主刘家权或者是刘家权老同学的关系人,否则外人不会这么笃定那个院子会长时间没人。

  

  其次,在这两个人中,我更倾向于是那个老同学的关系人,甚至我都怀疑那个老同学的死有问题,不过现在尸体早就变成灰了,也无从考证。

  

  我之所以这样判断,还是因为毛春安和关维正进出那个小院儿时,碰到街坊时,表现的实在是太随意了,他们应该是很清楚的知道房主不在,并且短时间不会回来。

  

  也知道房主有拜托朋友照看,所以才在街坊询问时敢张口就来。

  

  这就牵扯到那位真正被拜托照看房子的朋友,如果真的来了该怎么办的问题,一劳永逸的解决掉,这样在一定时间内他们就是安全的。

  

  只是我有点想不通的是,他们要那个房子干什么用,如果是传递东西,没必要非得在房子里进行。”

  

  “那里应该就是一个临时的中转站。”

  

  老许开口解答了李言诚的疑惑。

  

  “根据柜子里的痕迹判断,那里边曾经装了不少衣服,可能还有其他物资。

  

  我觉得,那就是他们安排的一个退路,比如说要紧急撤退,不可能有时间让你回家去收拾东西,但现在的情况是想出远门有些东西就是必不可少的。

  

  那个房子应该就是他们用来存放一些备用物资的,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要么是那个神秘的李主任转移走了,他继续潜伏。

  

  要么就是这家伙拿着这些东西已经离开京市了。

  

  言诚,你觉得这个李主任有没有可能是项目组里的某个人?”

  

  “我更倾向于此人是科研所的人,甚至我都认为科研所和项目组一直抵制咱们保卫处的人进驻,就有此人在后面煽风点火的因素。”

  

  “哦,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展开了说说。”

  

  老许和苏孝同听到他这样说,一下就来了兴趣。

  

  “主要还是太团结了,一个单位只有一个声音,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咱们的人进驻,往俗里讲,跟他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反而是在保护他们。

  

  远了不说,就说钢厂那个特种钢材研发项目,打一开始保卫处的同志就进驻了。

  

  我看过部分资料,当时只是签了类似于约法三章的协议,就是保卫处的同志不得干涉他们的正常工作云云,但他们会配合保卫处的防范。

  

  同样是知识分子,为什么在这种安全防范上的认识差距这么大?

  

  咱们的人进驻,除了会让他们在某些事情上稍微麻烦点之外,我个人觉得并不会再造成其他损失了。

  

  可这边科研所的抵制,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咱们的人过去了要摘桃子似的,这是我一直都不理解的一个点。

  

  我不否认咱们这些没文化的大老粗,在某些问题上的认识可能跟那些高学历的知识分子们有根本上的差异,可咱们进驻又不是要跟他们共事。

  

  还有一点就是我前边说的,他们这次出奇的团结,给我感觉就像是这次是有人在后边撺掇。

  

  我个人觉得有必要找项目组的人一个个的谈谈,看看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保卫处的同志们不是已经顺利进驻了么,让他们找那些知识分子交流一下,假如说真的是有人在后面暗中操纵这一切,那么此人……”

  

  话没说完,但老许和苏孝同都听懂了。

  

  确实可以让保卫处的同志找项目组的人聊聊,尤其是项目组的那些中层,万一能得到点什么不一样的信息,那不线索就来了么。

  

  “行啦,今天就到这里吧。”老许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了。

  

  “昨晚都没休息,今天不敢再熬了,孝同你安排一下,除了正常值班的,该回家就回家,不回家也去后院找地方睡觉。”

  

  “好”

  

  听到老许让回家休息,李言诚噌一下就站了起来。

  

  亲爱的老婆,你男人要回来啦!

  

  ……

  

  他们可以休息了,有几个老头子却暂时还不能休息呢。

  

  从那几封信被丢在眼前的那一刻起,陈志元就明白,这辈子算是到头了,谁都救不了自己。

  

  等到清醒后,面对审讯,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把他自己知道的交代了个底掉。

  

  他是交代爽了,负责审讯他的四个老头子可感觉屁股下面都开始冒火了。

  

  负责记录的以及守卫都恨不得自己把自己打晕,他们可从来没想要听什么秘密。

  

  知道不能再让陈志元乱说话了,四个老头急忙暂停了审讯,留下两个人在这里亲自看着这个货,其他俩人找急忙慌的跑去汇报了。

  

  至于打电话,别,很多话电话里可不敢乱说。

  

  这一汇报,过来的老头子就越来越多,三折腾两不折腾的就到了半夜。

  

  事情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该走的也就都离开了,跟来时的满脸凝重之色不同,离开这里时,这些人虽然也还是一脸的凝重,但凝重中还流露出了些许轻松。

  

  王老还没离开,他还把后来才赶来的方老留了下来。

  

  “老方,对李言诚同志,你是怎么考虑的,你应该很清楚,这次事情过后,他拥有的那个能力就彻底捂不住了。

  

  不管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还是从大局出发,他都不能继续留在一处了。”

  

  “老苏不是说送那小子去脱产培训么。”

  

  “培训之后呢?”

  

  “到那时候再说呗。”方老毫不在意的说道,拿起手边茶几上的烟给自己点了一根。

  

  王老有些无奈的抬手点了点方老:“你啊,我知道你还是想把李言诚同志留在局里,但这已经明显不可能了。

  

  老顾今天已经跟我开口了,他的意思是,李言诚同志本来就是从部队出来的,他想把人再要回去,让那小子……”

  

  “这不可能”没等王老的话说话,方老直接就开口拒绝了。

  

  “他好意思说李言诚同志是从部队出来的,在部队的时候他们怎么没发现那小子还有这本事。

  

  现在想跑来摘桃子,我跟你说老王,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呆一天,他老顾想都不要想。”

  

  “别激动别激动”

  

  见老伙计差点没跳起来,王老有些哭笑不得的安抚道:“老方,先别这么激动,我也没答应老顾的要求。

  

  但是老顾有一点说的很有道理。”

  

  “他说什么?”

  

  “他说,既然李言诚同志有这种能力,那么他们部队上的安全部门将来有疑难问题了肯定要找他帮忙。

  

  可是他的身份问题如果不解决了,他们想请人都不好请,老方,无论是社会局的身份,哪怕是挂个总部的身份,可都不能去插手部队的事情。

  

  当时把社会局从部队编制分出来,不就是因为界限太模糊么。

  

  别回头咱这里拒绝了老顾,他扭头一份报告打到上边,虽说那小子的级别那么低,这样做有点高射炮打蚊子的感觉,但这种破例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那干脆这样,等老苏给那小子安排的培训班结业后,把他直接调到安全委,按一个专家或者顾问的名头,老顾也是安全委的委员,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方老的话让王老的呼吸微微一滞。

  

  安全委并不是一个办事机构,而是一个领导机构,属于组织这边,正常情况下每季度召开一次安全会议,各委员都要参加。

  

  就是各委员的级别稍微有那么一丢丢高。

  

  平时只是常设一个办公室,在王老的诸多职务中有一个是安全委的办公室主任。

  

  当然,他工作繁忙,办公室日常事务都是由常务副主任来处理的。

  

  给安全委办公室再设一个顾问职好像也不是不行。

  

  刚好这次港岛任务结束后,给苏孝同和戴军的奖励都确定好了,这小子的却有点让人头疼,这下不就妥啦,虽然这个行政等级提的有点高。

  

  但一个虚职,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王老刚准备点头同意呢,忽然想到他们两个老头子劳累了一天,大半夜的还不睡觉,却在这儿为一个年轻人的工作安排进行讨论,真是有意思啊。

  

  想到这里,王老笑着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把方老给摇迷糊了,咋滴,这个安排还不行?

  

  “老王,你摇头什么意思?你觉得把那小子拔的太高啦?”

  

  “不不不,我摇头只是觉得咱们两个老头子大半夜的不休息,却在这里讨论一个年轻娃娃的工作安排,有点好笑而已。”

  

  “这有什么,不拘一格降人才嘛,那小子有那手本事,别说大半夜讨论了,就是讨论一晚上,老头子我都没话说。

  

  老王,给句肯话,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我这里肯定没问题,回头我跟其他人再碰个头。”

  

  “那就走吧,明天事儿还多着呢,风雨欲来啊!”

  

  “唉……”

  

  一句风雨欲来,让王老的面色再度变得凝重起来。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扶着沙发扶手缓缓的站起身。

  

  “是啊,风雨欲来,希望一切顺利吧!”

  

  ……

  

  刚跨过二道门,李言诚看着家里书房还亮着的昏暗灯光,心下不由得就是一暖。

  

  黑暗中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这让他感觉身上的疲惫感尽去。

  

  掏出钥匙轻轻的打开家门,书房的门没关,灯光透过门帘映照到客厅。

  

  “喵”

  

  睡在客厅的小猫从简易猫窝里翻出来,跑到他脚边来回的蹭了蹭,很是敷衍的叫了一声后,又转身跑回自己的猫窝,费劲吧啦的翻进去后,就再没了动静。

  

  李言诚也没开客厅的灯,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挂在门后的衣服架上,再把拖鞋一换,轻手轻脚的端起脸盆拿上毛巾就又走出了房门。

  

  几分钟后,洗漱完毕的他刚轻轻的推开卧室门,就听到了自己媳妇声音。

  

  “大诚?”

  

  “哎,吵醒你啦老婆?”

  

  “我想你今晚应该就会回来,一直没睡踏实。”

  

  “吧嗒”

  

  躺在床上的罗敏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你怎么还穿着衣服睡觉,不难受啊?”

  

  灯光亮起,李言诚发现自己媳妇儿身上还穿着线衣线裤。

  

  “不难受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睡觉不穿衣服。”

  

  “那不是舒服么,来来来老婆,我帮你脱。”

  

  “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罗敏就看到那双轻易就能让她浑身发热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

  

  “你昨晚一晚上没睡不困啊?”

  

  “本来困了,可看到我老婆我又精神了。”

  

  “你轻点别扯烂啦。”

  

  “没事儿,烂了我重新给你做。”

  

  “吧嗒”台灯又灭了。

  

  “唔”

  

  若有若无的声音,让在客厅睡觉的小猫那两只竖起来的耳朵机敏的动了动。

  

  行动一处中院

  

  今晚值班的中层领导是二队队长王茂飞。

  

  在办公室整理完下午走访的记录后,他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了关押时怀安的房子。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来看看这个已经被抓一星期,刚被抓的时候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交代的一清二楚的家伙。

  

  时怀安有点近视眼,但度数并不是特别高,被抓进来后,因为担心他想不开自戕,把他的眼镜已经收了。

  

  这一个星期他是吃不好,睡不好,头发花白了大半,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将近二十岁,不认识的人见到,绝对不会认为他才四十。

  

  听到门响,本就没睡踏实的他一翻身就坐起来蜷缩到了墙角。

  

  他如此这般,并不是被抓进来后有人打他还是怎么着。

  

  而是他以为这大半夜的来人,会不会是过来准备枪毙他的。

  

  人最痛苦的时候并不是面临死亡的那一刻,而是知道自己死定了,等待死亡降临的那段日子。

  

  这几天只要关押室的门有动静,他都是这幅模样。

  

  “时怀安”

  

  “到,是不是要带我上法场?”

  

  看着蜷缩在墙角,整个人抖的像筛糠似的时怀安,王茂飞咧着嘴笑了笑。

  

  “来过来,我问你点事儿,别害怕,就算要带你去法场也不会是晚上,”

  

  “真的吗?”

  

  “我如果真要带你去法场,你觉得你躲在角落我就抓不住你了吗?”

  

  听到王茂飞这样说,时怀安那颤抖的身体才稍微好一点,他扶着墙挪到地上,缓缓的走到了铁栅栏这边。

  

  “您想问什么?我把我知道的都交代完了。”

  

  “来,先抽根烟。”

  

  时怀安以前并不抽烟,自从被抓进来后才第一次抽着玩意。

  

  “时怀安,你平时在工作中和关小凤有没有接触?”

  

  “关小凤?哦,您说的是她儿子是傻子的那个女人是吧?在复核组。”

  

  知道自己不会被带去上法场,时怀安那颗害怕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对,就是她。”

  

  “我跟她不熟,她不是我们仪器厂的人,项目组筹备的时候她才从科研所过来,本来应该住单身宿舍,但因为她儿子是那个情况,我们范厂长才把他的房子腾出来,借给她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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