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解少有的失态让宁燕侧目。

  

  她这位徐师弟从少年起,便是一副老成练达的做派。刚认识那会儿还能逗逗,年纪越长越是持重通达,连真诚的表情也跟着少了。宁燕还曾抱怨他越发没意思。

  

  现下又是徐氏掌舵者,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失态,险些原地蹦起。

  

  宁燕不由得投来好奇目光。

  

  徐解见状,勉强坐回原位。

  

  只是目光游移就是不敢落在那封家书上,显然是在逃避什么,宁燕没有问,免得戳中前者痛处。徐解当自己的面拆读家书本就是亲近的举动,她不好落井下石。

  

  “咳咳——让师姐见笑了——”

  

  “可是有要事?”

  

  若有,她就该起身避嫌了。

  

  徐解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略有些震惊,一时……很难接受……”

  

  短短一句被他说得纠结如乱麻。

  

  宁燕:“与令弟有关?”

  

  她知道徐解有个年纪很小的堂弟,据闻自小父母双亡,被徐解当儿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小小年纪便有了丰富的育儿经验。二人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能让徐解失态的,应该只有他了。

  

  徐解内心仍是乱糟糟,嘴上倔强:“有点,这孩子愈发不像样。原以为他出仕沈君能耳濡目染,学着稳重豁达,没想到愈发混账,连自个儿主公都敢编排了……”

  

  宁燕问:“令弟出仕何人?”

  

  徐解回答道:“陇舞郡守沈棠。”

  

  这人,宁燕并不陌生。

  

  甚至称得上耳熟。

  

  且不说亡夫宴兴宁对此人的推崇赞美,光是进入河尹郡,她从当地庶民口中听到的赞誉就能让耳朵生茧了。宁燕还知道,宴安的挚友康时也是出仕这个少年……

  

  只是……

  

  以徐解对他堂弟的约束,不至于养出个无法无天、目无尊卑的混世魔王吧?

  

  不管这沈君年纪多小,身份上也是徐诠的主公,基本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岂能胡乱编排?还写进了家书?宁燕心思细腻,仅一个念头的功夫,心思百转千回。

  

  徐解对堂弟恨铁不成钢:“这混账居然编排沈君是女子,听听,这像话吗?”

  

  宁燕:“……”

  

  又听徐解狂喷他堂弟。

  

  “他眼瞎吗?”

  

  “文心花押没瞧见?”

  

  “沈君长得再怎么秾丽俊俏,那也是顶天立地好男儿,他居然还说沈君红装甚美,与他平分秋色,堪称世间双殊……”其实后面还有一段话,徐诠觉得他身段更妙。

  

  徐解:“……”

  

  辣眼睛!恨不得飞到堂弟跟前给他两个大比斗,再押着他脑袋,跪着负荆请罪!

  

  绝对要扣光徐诠的月例零花!

  

  宁燕安静听着徐解发泄完。

  

  反问:“令弟竟这般不着调?”

  

  徐解还是爱堂弟的,帮着挽回几分面子:“……那倒不是,文释看着调皮,打小被我宠着惯着,但并非纨绔,更知轻重。但、但是,他这话实在是不像样啊……”

  

  宁燕垂眸,面露思索。

  

  她既是宴兴宁的妻子,也是他志同道合的知己,许多事情他都不会瞒着她。因此,宁燕知道沈棠手中有一块国玺的。只是这块国玺来历,连兴宁都不是很确定。

  

  至于沈棠的性别……

  

  宁燕道:“既知轻重,又怎会轻易编排自己侍奉的主公?哪怕那位沈君再怎么亲善大度,也不可能毫无芥蒂。文注,你可有想过一种可能,令弟所言非虚呢?”

  

  徐解:“可沈君是文心文士……”

  

  文心花押是无法作假的。

  

  这一句,让宁燕端茶的手略有些不稳。看着茶碗水面漾出来的波纹,她喃喃道:“是啊,文心文士又岂会是女儿身……”

  

  但,此人手中有国玺啊。

  

  焉知没有特例?

  

  一旦掌控了国玺,不管此前文心基础几品,都能一跃成为一品上上。某种意义来说,文心便是国玺、国玺便是文心。照此看来,一个无文心的女人拿到国玺……

  

  能不能拥有文心呢?

  

  这念头犹如毒蛇一般盘踞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仿佛连鼻尖都能嗅到带着甜美蛊惑的毒液。宁燕原先平静的心绪,倏忽如这茶碗水面,涟漪阵阵,难在平复。

  

  “但,倘若是真的呢?”

  

  宁燕的眸光带着熟悉的攻击性。

  

  徐解哑然。

  

  甚至担心她有些魔怔了。

  

  “那师姐打算如何?”

  

  宁燕道:“前去求证。”

  

  宴兴宁为她们母女安排的数条后路,其中之一便是投奔远在陇舞郡的康时,但不是上上之选。最主要原因是陇舞郡太远,沿路危险,三个普通人无法安全抵达。

  

  宁燕自然不会选择去陇舞郡。

  

  其一,康时的主公沈棠是因为她丈夫才平调,不得不放弃经营两年的家业去一穷二白还被外敌困扰的荒地,这是一桩仇;其二,路途遥远,危险太大;其三,她与康时不算熟,又听说康时婚姻很困难,迄今还是独身一人,自己前去投奔不是很方便……

  

  最后,沈棠又是男性。

  

  自己若想出仕,对方很难答应。

  

  相反,徐解这边就没这些麻烦了。

  

  但——

  

  若沈棠真是女性文心文士,那么,光是这一个优点便能抵消以上种种顾虑!

  

  徐解:“倘若是男儿?”

  

  宁燕道:“我便回来。”

  

  “倘若是女儿?”

  

  宁燕:“我便出仕。”

  

  徐解:“……”

  

  一时间,心情复杂,有种多年同窗情谊败给性别的既视感_(:з)∠)_

  

  尽管他认定师姐肯定会回来,但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准备的,正巧他这里还有些东西要派人送去陇舞郡,师姐顺路帮忙带过去他也安心。顺便,也给师姐增加些分量。

  

  “什么东西?”

  

  徐解道:“粮种。”

  

  他打听陇舞郡前一年的情况,不是被劫掠就是被烧杀,一年到头都没有安生的时候,庶民都要饿死了,哪里还能留下粮种?沈君本事再好,也是巧妇难煮无米之炊。

  

  没粮种如何种粮食?

  

  不过——

  

  徐解强调:“要收钱的。”

  

  至多给点儿友情优惠。

  

  生意人最讨厌的就是吃亏了。

  

  宁燕:“……”

  

  直到宁燕出发,徐解还念叨沈棠不可能是女子,想不通为何会有如此荒诞谣言!

  

  这还要从褚曜说起。

  

  已知,褚曜将徒弟当成儿女养。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因着最近抄家外快,褚曜得了好几匹珍贵料子。屠荣整天习武,衣裳磨损快,缝缝补补将就着,换季添几套平价新衣够他糟蹋,林风不同,女郎已到知道美丑的年纪。

  

  那几匹布料,颜色鲜嫩,极衬肤色。

  

  有林风的,如何没有沈棠的?

  

  他掐指一算,愕然惊觉,他家主公竟然也要十五了……日常总爱穿放量宽大、颜色单调的男装,获得跟山彘一样粗糙。

  

  这可不行!

  

  好东西岂能少了主公!

  

  世人总是先敬罗衫后敬人!

  

  便给沈棠也量了数据,让裁缝一次性多裁制几套拿得出手的好衣裳。沈棠乖乖站着伸展手臂,问道:“无晦要制裙子?”

  

  \( ̄︶ ̄*\))

  

  以后,外界都说沈君好女装,有怪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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