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你怎么来了?”

  

  程开颜走出房门,看到眼前这个打着伞戴眼镜的平头男人,好奇的问。

  

  “画肖像啊?你忘了。”

  

  程开颜听见这话,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陈丹青身后背着一副实木画架,手上还提着一个工具包,堪称全副武装,看来还真是画画的。

  

  “进来喝杯茶?”

  

  “哎呦喂~喝什么茶啊,跟我走,我们去地坛画画,那儿的风景好。”

  

  陈丹青性子比较急,说着就要拉着程开颜往外走。

  

  “走着去啊?”

  

  “那你带我吧,我背着东西不好骑车。”

  

  没办法,陈丹青走过来的,程开颜只好骑车带着他往地坛那边走,毕竟白送一幅画呢。

  

  “你故意不骑车来的吧?”

  

  “卧槽!你他妈骑慢点,屁股都颠成两瓣了。”

  

  陈丹青在后座大喊。

  

  “你丫有病吧?别搂着老子!”

  

  程开颜低头往腰间一看,立马怒骂道,这逼人居然搂着他腰。

  

  一边骑车,一边骂,在街上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惹人注意。

  

  终于到了二环边的安定门,地坛公园的轮廓就在眼前。

  

  “卧槽!痛死我了,你小子真有种啊,在学校谁敢跟我对着骂啊?越骂你狗日的还骑得越快!”

  

  陈丹青跳下车,用力捶了捶程开颜肩膀,呲牙裂嘴的揉着屁股。

  

  虽然屁股痛,但陈丹青倒觉得对骂了一通,关系好像还更熟悉了些。

  

  “你丫这些搞艺术的都是M是吧?我得离你远点。”

  

  程开颜锁上车,一脸无语的说。

  

  经此一事,程开颜大概也就知道陈丹青是什么性格了。

  

  就喜欢直来直去的那种,你越牛逼越不拿他当回事,他反而越觉得你值得来往。

  

  你要是像其他人那样贱皮子脸贴上去,他反而看不起你了。

  

  “你小子还知道M?”

  

  陈丹青惊了,眼睛也亮了。

  

  “滚滚滚!”

  

  ……

  

  二人直奔地坛公园。

  

  地坛公园位于东城区安定门外东侧,是BJ五坛中的第二大坛,始建于明代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与天坛遥相对应。

  

  地坛是一座庄严肃穆、古朴幽雅的皇家坛庙,明清两朝帝王祭祀“皇地祇”神的场所,也是我国现存的最大的祭地之坛。

  

  这处祭祀场所,素来神圣不可侵犯。

  

  不过在1923年8月东京大地震,溥仪为筹款救济日本灾民,而首次开放了祭祀“皇地祇”神的地坛。

  

  后来地坛公园饱经战火,多次维修。

  

  时至今日基本上处于荒废的状态中,只有两个占用了方泽坛和皇祇室的军用仓库有人看守,不过今年二月份就已经迁出去了。

  

  现在园子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很少被人记起。

  

  其实外面还不算冷清,越往里走,人越少,越冷清。

  

  程开颜跟着陈丹青往地坛里面走,看着斑驳的地面,越过半人高的杂草,盘缠在墙壁瓦片上的野草荒藤。

  

  远处的外墙都坍塌了好一部分,祭坛四周的老柏树生得繁密。

  

  雨后的园中,有种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

  

  二人走到森林里一个小亭子里。

  

  “不是哥们儿,你画肖像至于找个这么野的位子吗?在家不一样画?”

  

  “这能一样吗?肖像也和景物息息相关,我找了很久,这里就跟你最搭。

  

  多么茂密的植物,多么繁盛的生命力啊!生命力的主题就该在这里表达。”

  

  陈丹青摇摇头,像神经一样自顾自的吟诵几句。

  

  “得,说也是白说。”

  

  ……

  

  陈丹青将身后的画具都卸下来,坐在亭子里开始组装。

  

  程开颜则好奇的看着画材盒子里的东西,画布,画材,各种画笔和油画刀。

  

  颜料盒子七八盒的样子,白色的颜料盒子上写着上海美术颜料厂——油画颜料。

  

  “这得多少钱一盒?”

  

  “两块五,一盒四只,油画各种颜色合起来至少要准备七八盒吧?画一次油画光是成本就要二十多块钱,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没了。”

  

  “这么贵!难怪都说学油画烧钱。”

  

  “那当然,家庭条件不好的都去学国画去了,那个便宜。不过我们画油画的也不经常画,确实费钱。”陈丹青解释道。

  

  两人一边闲聊,没一会儿功夫陈丹青也做好了准备。

  

  “这样,你靠在柱子上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身后的树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皇祇室的黄色琉璃瓦,绿色的生命,黄色的神明,还有年轻的人类男性,绝了!”

  

  陈丹青像是在摆弄人偶,一边调整着程开颜的姿态,一边嘀嘀咕咕。

  

  不过好在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画架前,一边观察,一边绘制。

  

  “滴滴答答~”

  

  雨后的森林里,时不时有雨水成片的从树叶上滴落下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

  

  不远处,一个推着轮椅的年轻男人手里拿着笔记本,在石板路上出现。

  

  “嗯,这个时候亭子里居然有人?”

  

  石铁生发现不远处的亭子里有两个身影,这让他有些好奇。

  

  这几天他在尝试着去写年轻时在陕北插队时放牛的知青岁月,但不出意外的还是卡文了,开头写了好多遍还是觉得不够好,心中烦躁郁闷之下,他想起了母亲去世前经常带他来的地坛公园。

  

  “小岚我们去亭子那边,那边好像有人。”

  

  “知道了哥。”

  

  石铁生的妹妹石岚点了点头,顺着石板路往那边走去。

  

  靠近了史铁生才发现这两个人是在画画,准确来说是画油画。

  

  米白色的油麻画布上,翠绿色的一节树木,以及远景处明黄色琉璃瓦,当然最显眼的还是画面中倚在木头柱子上的年轻男人。

  

  “好了画完了!”

  

  陈丹青对程开颜说道。

  

  “让我看看。”

  

  程开颜听见这话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画完了。

  

  他起身活动活动胳膊,揉了揉酸胀的脖子,正要看看画得怎么样的,却发现亭子外多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女孩。

  

  男人、轮椅、黑框眼镜、与宽大的肩膀这一独特的形象,让程开颜愣了愣,好奇的问:“你们是?”

  

  “哦!不好意思我们是看到这边有人才好奇的来看了一眼,我叫石铁生!很高兴认识你。”

  

  史铁生看着眼前这个很高的年轻男人,笑着伸出手。

  

  “你好你好!我是程开颜。”

  

  原来是他啊!

  

  程开颜点点头,热情的伸出手,两人很正式的握了握。

  

  貌似在地坛公园遇到石铁生,也不是很奇怪,毕竟也是写下《我与地坛》的人。

  

  “程开颜!?”

  

  石铁生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眼中带着错愕,惊讶道:“你是那个程开颜啊?写《芳草》的那位!”

  

  程开颜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

  

  “很高兴认识你!我很喜欢你写的,写的很好!特别是知青下乡那段,青春与热血,活力与年轻,打破了伤痕文学的教条写作思路。”

  

  石铁生很激动,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激发他灵感的作家,实在是太幸运了!

  

  “谢谢!”

  

  两人热络的聊着。

  

  一旁的陈丹青两只突出的大眼睛,很是不爽的盯着这个坐轮椅的男人。

  

  这人一来,程开颜就弃自己于不顾了!

  

  “喂喂喂!你的画还要不要了!”

  

  ……

  

  虽然陈丹青有点不爽,但三人哦不……四人还是友好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我是陈丹青,央美油画老师,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

  

  石铁生老老实实的回答,他总感觉这人好像看自己不爽。

  

  陈丹青盯着他问:“真的没有?!”

  

  “他可是在人民日报上刊登过,陈丹青,XZ组画啊。”

  

  程开颜憋着笑,给石铁生和石岚介绍道。

  

  “哦哦!”

  

  众人聊了一阵,聊到石铁生的腿。

  

  “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大概我在陕北下乡的时候得了……”

  

  石铁生也很坦然的给这两个新认识的朋友解释。

  

  得知石铁生的故事以及这坦然诉说痛楚的大方豁达的性格后,陈丹青也很佩服他,要是换了他肯定做不到这个程度,还这么豁达开朗。

  

  于是陈丹青诚恳请求道:“铁生!你真的很坚强,我想给你画一幅画,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

  

  虽然这话听起来没问题,但程开颜总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来着?

  

  众人聊了好一会儿,

  

  转眼到了五点多,该吃晚饭了。

  

  程开颜今天免费得了一幅画,算是占了便宜,于是带着四人去下馆子,吃了一顿羊肉馄饨。

  

  边吃边聊,程开颜和石铁生两人聊到对知青题材的创作,得知石铁生正在创作当中,当有些卡壳,两人约定找个时间看看这部。

  

  吃饱喝足,四人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

  

  程开颜和陈丹青也得知了石铁生的住址,在雍和宫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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