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抹温暖的身体带着颤栗覆盖了他,耳畔响起母亲凄厉的声音。

  

  “萧兴,他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舍得将他打成这样?你要亲手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母亲趴在他身上,用柔弱的身躯死死护着他,为他挡下了落下来的鞭子。

  

  那一刻本已经迷迷糊糊的他忽然醒了过来,浑身血液沸腾。

  

  他不能就此死去,他还有母亲要照顾,还有妹妹要寻找。

  

  他是母亲和妹妹唯一的依靠。

  

  他不能死。

  

  就这样,他咬牙扶着母亲,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浴血,满身伤痛,却咬牙没有让自己倒下来。

  

  他仰头看着安郡王,颤抖着从牙缝中,一字一句道:“这场冤屈,这身鞭伤,算是还了养育之恩。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萧允,你我父子从此恩断义绝。”

  

  那个叫萧允的少年,就这样死在了那场生辰宴上,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愤怒,怀疑与狠厉之下。

  

  那日他带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出安郡王府,雇了马车将母亲送回叶家。

  

  自那日,他改名为叶崇扬。

  

  想起前尘往事,叶崇扬心头恨意翻涌,垂在身侧的手不停颤抖。

  

  叶氏更是脸色苍白,满脸恨意地瞪着安郡王。

  

  “你已经冤枉了他一次,还想不分青红皂白再冤枉一次他们兄妹俩?我告诉你,你休想。”

  

  安郡王冷哼,“事情明摆着放在这里,我不信逸儿和王氏,难道还要信你们不成?

  

  难道还能是王氏自己给自己下毒?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没时间听你们闲扯。

  

  来人,把这一对逆子逆女直接给我抓了,今日我要亲自用家法处置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顾楠冷冷笑了。

  

  “果然人的心若是偏了,就连眼睛也是偏的,他只会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哪怕他看到的是一坨屎。”

  

  安郡王火冒三丈,“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

  

  顾楠仰头看着他,“当年我哥哥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不代表今日不会。

  

  何况哥哥和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能任由你处理的鱼肉。”

  

  安郡王皱眉,心头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顾楠听着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由冷冷一笑。

  

  “既然你们个个都眼瞎心盲,自然是找眼不瞎,心不盲的人来处理此事了。”

  

  话音一落,门外走进来一人。

  

  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来人将官帽抱在手里,发髻也跑散了,头顶稀疏的头发晃荡得犹如蒲公英一般。

  

  急急喘了两口气,来人将红色官帽戴在头上,又整了整稀疏的胡子,才躬身行礼。

  

  “大理寺卿于三义见过清河县主,不知县主紧急叫人来唤我,可是有要事?”

  

  这位大理寺卿正是原来的京兆府尹于大人。

  

  没错,他升官了。

  

  就在上次报国寺祈福事件之后,爆出了赵青妮冒充南烟县主之后,原来的大理寺卿很快就被免职了。

  

  于大人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熬了十几年,本以为要在这个位置上,每日处理鸡毛蒜皮的事到终老了。

  

  没想到前几日陛下亲自下旨,将他从京兆府尹调任大理寺卿。

  

  从正四品到正二品,一下跳了四级,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啊。

  

  面对天上忽然砸下来的馅饼,于大人仔细思索一番,认为是他这半年在处理文昌侯府的那些事上表现不错。

  

  摄政王看在了眼底,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晋升。

  

  弄清楚自己晋升缘由的于大人,今儿接到清河县主派人来请时,连个磕巴都没敢打,一路小跑来了安郡王府。

  

  于大人摸着越来越稀疏的胡须,笑着道:“有什么事县主尽管吩咐。”

  

  顾楠道:“确实有一桩事要麻烦你,今儿安郡王府王姨娘中毒,我和我哥哥被指责为凶手。

  

  我哥哥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但又怕被人恶意曲解,所以叫于大人来做个见证。”

  

  于大人眼珠子一转,听懂了顾楠话里的暗示。

  

  “县主请放心,今日有大理寺坐镇,必然不会让任何冤假错案发生。”

  

  安郡王额头青筋直跳,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愤怒。

  

  “混账东西,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也不懂吗?竟然把外人叫进家里来。

  

  你是嫌我们安郡王府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顾楠哂笑,“郡王这话说得不对,陛下已经亲口将我的封号改成了清河县主,而且我并没有上安郡王府的玉牒。

  

  我哥哥如今叫叶崇扬,与安郡王府也没有关系,这怎么能叫家丑呢?”

  

  她看着安郡王,眼中逐渐有冷意渗出。

  

  “我们之间,充其量只能叫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你....你这个孽障。”安郡王气得脸都黑了。

  

  顾楠却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叶崇扬,目光温柔。

  

  “哥哥,我知道你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对不对?”

  

  叶崇扬深深看着顾楠,倏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坚定而清明。

  

  他转头看向太医,“还请太医仔细检验一番这茶壶和茶水里有没有毒?”

  

  太医仔细将茶壶和茶盏都检查一遍,然后又倒出一些茶水喝了。

  

  砸了砸嘴,最后将王侧妃用过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茶壶和茶水里都没有毒,只有这个茶盏有毒,上面有残留的土三七粉末。

  

  土三七的粉末是暗褐色,与这茶盏内壁十分相似,下毒者应该是将土三七粉末涂抹在了茶盏内壁上。

  

  然后注入茶水时,茶水会将三七粉融化,因茶水也是暗褐色,所以并不易察觉。”

  

  谢巧玉尖声道:“只有婆婆的茶盏里有三七粉,你们的茶盏却没有,还说毒不是你们下的?”

  

  王侧妃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急切道:“我想起来了。

  

  刚才上茶的那个丫鬟虽然是茶水房的,当时那丫鬟上茶时我便觉得古怪。

  

  现在才想起来那丫头的她老子娘是姐姐从叶家带过来的。”

  

  萧逸气呼呼跳起来。

  

  “那就等于是叶家的家生子了,这还问什么啊,定然是你们吩咐那丫鬟在我母亲的茶盏上涂了三七粉。

  

  父亲,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听他们狡辩,直接将他们抓了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来治他们的罪吧。”

  

  安郡王面沉如水。

  

  他何尝不想如此,但碍于大理寺卿于大人在这里,他不能直接抓人。

  

  只能满脸嫌恶瞪着叶崇扬,“这就是你的自证清白,查来查去,查到你叶家自己的丫鬟身上。”

  

  叶崇扬皱眉冷笑,“丫鬟出身叶家,就一定是听我们的吩咐,忠于叶家吗?

  

  当年我的小厮和嬷嬷不也没忠于我,纷纷指证我下毒了?”

  

  安郡王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巧玉道:“既然如此,便叫茶水房的丫鬟过来问话,问问她到底是听了谁的吩咐下的毒。”

  

  安郡王点头,吩咐人将茶水房的丫鬟带过来。

  

  谢巧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那丫鬟收了她的重金,一定会反咬一口顾楠兄妹俩。

  

  今日这毒杀庶母之罪,顾楠他们背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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