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一日，周六。
早上六点，方明欢就起了。
昨天她和安雅说好了今天一起去给秦峥扫墓。
秦峥晚一年考进方明欢的大学，成为她的学弟。因为他经常来找方明欢，在方明欢和安雅成为朋友后，几乎都是三人一起行动，感情非常得好。
谁也没想到他会离开得这么早。
走出小区，天空灰蒙蒙的，沉闷得像是要下雨。
她们先是打车去疗养院接上奶奶，然后车辆往城郊的墓园驶去。
一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目的地，两人搀扶着孟玉兰下了车。
孟玉兰看着面前一大片墓碑，已经浑浊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她的孙子埋在这里。
她的腿脚不灵活，被搀扶着，颤颤巍巍地一步步迈上墓园的台阶，像是一只破碎无主的风筝，去找那根已经断掉的线。
最后，她被带到秦峥的墓前。
墓碑上，那张青春阳光的少年脸上，依旧洋溢着肆意鲜活的笑容。
这张照片是秦峥刚考上大学那会儿照的。
他们从小生活在津市，考虑到方便照顾奶奶，方明欢考大学时首选的津市n大，从小跟屁虫的秦峥自然紧跟她的步伐。
那个时候因为他们家周边开了大型的超市，孟玉兰的小超市没撑多久就关门了。
方明欢和秦峥靠兼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
有一次晚上方明欢做完家教回学校，没赶上最后一趟地铁，只能换乘两趟末班公交，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
她一下公交，就看到秦峥在校门口等她。
她高高兴兴地去挽秦峥的手臂，没想到秦峥竟然把手臂抽出去，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方明欢还以为秦峥长大了，担心被人看到，耽误他找女朋友。
她刚想上去嘲笑两声，就看见秦峥边走边抹眼泪。
彼时秦峥已经一米八五的大高个，是走在学校能收获一溜迷妹的大帅哥，冷不丁看到他抹眼泪，方明欢吓了一跳。
“怎么了啊？你哭什么？你别吓我。”方明欢有些急地拉他。
“谁哭了……我没哭！”秦峥嘴硬，别过脸不看她，声音却是藏不住的哭腔。
见他不肯说，方明欢更慌了，以为他闯什么祸了，她站在原地不走了，声音带了点怒气：“秦峥，你赶紧跟我说清楚！”
秦峥也停住脚步，只是脸还是没有看过来。
两人在黑夜里无声地对峙了一会儿。
然后，才听见秦峥闷闷的声音：“我只是觉得你太辛苦，我自己太没用了……”
方明欢被逗笑了，他一个刚刚进大学的小男生，说什么自己没用的话。
她稍稍放了心，上前强硬地挽住秦峥的手臂，哄道：“那我们秦峥以后毕业赚钱，让姐姐住大别墅开豪车行不行。”
秦峥有些不高兴：“方明欢，你不要拿逗小孩的语气跟我说话！”
“哦哦哦，我们秦峥小宝贝不高兴了。”方明欢变本加厉。
“方明欢！”
“哎，你真的是没大没小，多久没叫我姐姐了？”
……
方明欢不敢放声哭，只有大颗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担心孟玉兰撑不住，一直紧紧搂着她。
安雅红着眼，在墓碑前摆放好花束和一些秦峥以前喜欢吃的东西。
她以前跟秦峥表白过。
大学的时候安雅家里很有钱，也很能玩，不是在酒吧，就是在去酒吧的路上。
酒吧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
有一次，她穿着性感小吊带在卡座和人喝酒。
秦峥当时在这个酒吧兼职。
果然只要人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
秦峥穿着白色衬衫，外面是一件紧身的黑色西装马甲，外加一条修身的西装裤，衬得他宽肩窄腰，一条大长腿，比例十分优越。
他来给安雅这桌上酒，安雅扬起手想打个招呼，秦峥却当没看见似的，上完酒就走了。
安雅也没太在意。
过了一会儿，一个壮实的肌肉男端着酒过来和她搭讪。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大块头，于是敷衍着喝了两口，对方却不依不饶，直接贴着她坐下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安雅推了一下没推开。ŴŴŴ..oxiai.cｏm
在场的她的朋友都喝多了，平时她又玩得开，以为她欲拒还迎呢，就没怎么管。
直到那个肌肉男拉着安雅起身，要把她往外走。
安雅才不耐烦地伸手给了肌肉男一巴掌，喊道：“放开！”
肌肉男愣了一秒，立刻火了，直接就想上手，只是还没动手，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秦峥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拉着肌肉男的胳膊，皱着眉道：“人家都让你放开了，你绅士一点行不行？”
秦峥并不瘦弱，但是在肌肉男面前实在是有些小巫见大巫。
肌肉男也被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男人激怒了，骂了一声：“槽！谁他妈让你多管闲事的！”
说完，他往后退出一步，双手呈拳击手状态摆在胸前，身形左右摇晃着，摆开架势要大干一场的姿态。
下一秒，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肌肉男被秦峥一拳揍倒在地。
秦峥的出手动作太快，周边的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肌肉男躺在地上，双手捂脸痛苦地嚎叫。
秦峥晃了晃吃痛的手腕，有点鄙夷道：“要打就打，摆什么花架子。”
站在一边的安雅手里还端着酒呢，双唇微张，愣愣地看着秦峥。
之前她一直以为秦峥是个喜欢跟在姐姐后头的小弟弟，没想到动起手来这么英明神武。
她又想起之前方明欢拿酒瓶砸人脑袋的事迹，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不愧是两姐弟！
那天是秦峥把安雅送回去的。
路上，安雅走得晃晃悠悠的，秦峥有些嫌弃地想去扶她，但因为安雅实在穿得少，秦峥无从下手似的。
清纯男大学生实在是可爱。
安雅笑得花枝乱颤，凑过去开玩笑道：“秦峥，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秦峥权当她喝醉了酒，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脱下自己的外搭衬衫给她披上了，无奈道：“你可少喝点吧。”
安雅突然站住不动了，秦峥见她没跟上，又退回两步来拉她。
安雅趁机挽住秦峥的胳膊，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秦峥，跟我谈恋爱吧，姐姐对你好。”
秦峥吓得抽回胳膊，跳开一步，正色道：“安雅，你不要恩将仇报！”
安雅心高气傲，一边抬腿摇摇晃晃地要去踢他，一边口齿不清地骂道：“追本姑娘的人可多了！”
秦峥怕她摔了，站着不动给她踢，耐心地哄醉鬼：“是是是，你是仙女。”
安雅不依不饶，追着他问道：“我是仙女，你是什么啊？”
“我是小垃圾行不行？”秦峥自暴自弃。
安雅高兴了，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垃圾！”
年轻的肆无忌惮的笑容在空当的马路上飘荡。
彼时，路边昏黄的灯在她眼里变幻成绚烂的光晕。
……
安雅掏出纸巾，在墓碑的那张照片上轻轻擦拭，轻声呢喃道：“你才不是小垃圾……”
寒风呼啸而过，带上往事呜咽着飘向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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